日落西山,残阳如血。小石村的废墟被染成了一片惨烈的暗红。
楚牧元依旧盘膝坐在尸堆中央,他的七窍都在向外渗着细细的血丝,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起又平复。他在逆转《大梦千秋铸神经》,以自身识海为容器,强行容纳并安抚这数百道亡魂的怨念。
这不仅是痛苦,更是对人性的凌迟。每一秒,他都在听着数百人在耳边哭嚎、尖叫、诅咒。
“凝!”
随着一声沙哑的低喝,楚牧元猛地睁开眼,双手虚合。漫天游离的红黑雾气如同被磁石吸引,疯狂地向他掌心汇聚。
一刻钟后,所有的怨气消散一空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枚悬浮在他掌心、拳头大小的暗红色晶体——【血怨结晶】。它通体布满血管般的纹路,正在有节奏地搏动,仿佛一颗活着的心脏。
就在结晶彻底成型的刹那,异变突生。
没有任何预兆,楚牧元浑身的寒毛炸立,一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。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。
万丈高空之上,厚重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。一道视线,毫无感情、漠然高远,如同天道俯瞰蝼蚁般,轻飘飘地扫过了这片废墟。
那不是金丹期修士能有的威压。那是更高维度的存在,是生命的层次压制。
“咔嚓!”
楚牧元怀中那枚专门用于联络姬瑶光的高阶传讯玉简,在这一瞥的威压下,内部阵法瞬间过载,崩碎成一团滚烫的粉末。
“跑!!!”燕赤霄在识海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尖叫,“是元婴老怪!别回头!敛息!快!”
根本不需要燕赤霄提醒,楚牧元在玉简碎裂的同一秒,已经强行切断了体内所有的灵力波动,甚至连【血怨结晶】都被他用死气裹住,塞入储物袋。他像只受到惊吓的野猫,瞬间扑入废墟的阴影中,借助夜色和地形,向着远离云端视线的方向狂奔。
他不敢御器,不敢使用法术,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。
……
次日凌晨,万宝都。
潜龙茶庄地下的密室里,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。
姬瑶光坐在主位上,面前的水镜一片漆黑——那是通讯断绝的标志。赵景行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,眼神晦暗不明。
密室的门被推开,一身血污、衣衫褴褛的楚牧元走了进来。雷破军跟在他身后,警惕地盯着屋内的两人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赵景行放下茶杯,语气客气却疏离,“小石村的事我们听说了。昨夜……有一股极为恐怖的神识扫过那一带。我的影卫死了三个,只是因为离得稍近了一些。”
“所以呢?”楚牧元走到桌边,声音沙哑。
“所以,这个局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范围。”姬瑶光深吸一口气,语气中透着商人的止损本能,“那是元婴期的大能。楚公子,天工宝阁虽然有些底蕴,但为了一个还在验证阶段的‘念兵’去得罪这种存在……这笔生意,做不下去。”
赵景行虽然没说话,但他微微后仰的身体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。面对元婴期的幕后黑手,皇子的身份也不过是一层薄纸。
“你们想退出。”楚牧元看着他们,脸上没有愤怒,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冷笑。
“是暂时蛰伏。”赵景行纠正道,“留得青山在……”
“没有青山了。”
楚牧元突然抬手,将那枚搏动的【血怨结晶】重重拍在紫檀木桌上。
“看看你们的手腕。”
随着他注入一丝灵力,暗红色的结晶猛然光芒大盛。数道只有在特殊视野下才能看见的猩红血线,从结晶中射出,如同活物般死死缠绕在姬瑶光和赵景行的右手腕上。
“这是什么?!”姬瑶光惊骇地想要甩掉,却发现那血线仿佛生在肉里。
“‘血嗅’。”楚牧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,“尉迟苍屠村,不只是为了激怒我,更是为了施展这门因果秘术。他用三百条人命的怨气,锁定了所有近期与我有过深度接触的人。”
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,那里也有一道同样的红线。
“在那个元婴老怪眼里,我们现在的坐标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清晰。退出?切割?你们觉得,那个老怪在踩死我这只蚂蚁的时候,会介意顺脚踩死两只同谋的臭虫吗?”
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密室。
赵景行原本儒雅的面具彻底碎裂,他死死盯着手腕上的红线,脸色阴沉得可怕。他千算万算,没算到尉迟苍会疯到用这种两败俱伤的魔道禁术,更没算到楚牧元会把他拖进这种必死之局。
“你在逼我们。”赵景行抬起头,眼神狠厉。
“我在救我们。”楚牧元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,“现在只有两条路。要么,你们现在杀了我,拿着我的人头去向尉迟苍摇尾乞怜,赌那个元婴老怪会大发慈悲放过你们;要么,把你们藏着的底牌都拿出来,趁着他们以为我们只能等死的时候,先把尉迟苍这颗牙拔了!”
“只要杀了施术者,这血嗅自解。”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。
良久,赵景行突然笑了,那是被逼入绝境后的狞笑。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铁令,扔在桌上。
“‘鬼面’。”赵景行咬着牙说道,“我在尉家埋了十年的钉子,本来是留着夺嫡用的。现在,归你了。”
姬瑶光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中的惊恐已被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:“天工宝阁三号战备库,半个时辰后对你们开放。里面有刚到的破阵法器。”
楚牧元收起【血怨结晶】,看着桌上那几道猩红的血线将四人的命运死死捆绑在一起。
“准备动手。”他说,“今晚,猎杀开始。”
